文

欣怡

最后一次见到爸爸。

想起与父亲最后一次见面说的话，我都有些讨厌冬天，因为夏天里有爸爸。

正是放暑假的时候，父亲因为对自身病症的无知，选择回家疗养。

再一次见到父亲，骨瘦如柴，无法行走，躺在床上。

“爸”，我回来了。

父亲听到我的声音，嚎嚎大哭。这是我十几年来，看到他哭得浑身抽搐。

我拉着他的手，一直说“我回来了。”

过往像放电影一样，我与父亲想处的时光。

那天，我拉着父亲的手，忍着泪水。

不经意说起，我小时候的故事。

父亲说：“想知道你的身世吗？”

我就来了一句，“小时候邻居们说的是真的。”

“倩倩，你不是我跟你妈亲生，是别人家里一个双胞胎孩子。”说来听听，我接着问。

我记得，父亲是这样回忆的。

我跟你妈，是老一辈想亲认识的，没见过几面就定下来了。

可是你妈，年轻时劳累过度，身体不好。不能生养，本身我们结婚晚，一直想要个孩子。

那时，家里很穷。

几次跟你妈住院治疗都不成功。还把家里最值钱的猪买了，还有那交公粮剩下的口粮都卖了，医院都没有效果。

你妈也遭罪，想想就放弃了。

直到，你大姨医院门口把你抱回来给我们。

其实，在这你之前，有很多人想要把女儿给我跟你妈养。

不知道，为什么，我跟你妈都觉得没有眼缘。

在看到你的那一刻，就毫不犹豫的接下来，其实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是“眼明心亮”。

不知道，你是梦笑，还是真笑。我跟你妈被你的一笑，打动了。

“听说你是双胞胎，分开后不好带。我们带你回来时，对你的身世也一无所知，所以你就我们的亲孩子。”

接下来的事情，我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听你说完。

把你带回家的第一天，你妈妈没有奶水。

我们就带着你，去外婆家长住。

原因是，外婆家邻居生小孩多，这样我们用大米可以给你换口人奶喝。

这样也是不够的，平时吃米糊。容易营养不良，造成长期拉肚子。

一个星期不到，一定会因为发烧住院。

又或者，是呕吐。身体素质差，总是打针。

现在还有一个因为打针操作不当，凹了一片肉下去。

妈妈因为要照顾我，没法干农活。

记得，你一个人把几亩田的湿稻谷挑回来。

从稻谷收割到入仓，干活是那么的利索。

每天在月亮底下吃饭，还没亮就出门拔秧。

老天如果不下雨就还好，一下雨你要从几里地的稻田里赶回来，帮妈妈挑谷入仓。

入仓以后，你脚下传来刺痛，一条马蝗快要吸进你的脚踝。

天哪，顾不得疼痛，用火烧了一下剪刀，借助手把它拖了出来。

只见你满手都是血，还安慰我说“血是的热的，别怕。“

每次想起，我觉得心真痛。

你总是那么忙，什么都想学。

看着别人种西瓜挣钱，你也想跟着学。

如此爱干净，爱讲究的人。

用手把牛粪跟草灰撒在地里，为此你回家用香洗了不下十次手。

可是钱还是不够花的，因为我的小问题不断。

三天两头的住院，钱也会向舅舅家借点，再搭上外婆的私房钱，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。

那时候，还没有工厂，不像现在到处可以找工作挣钱。

再好不过的，就是把家里养的鸡鸭拿去集市上卖个好价钱。

听到这，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。

再大一点吧，你们就直接把我丢给外婆带着上了几年的小学。

家里的条件好一点了。

你又把我带在身边读初中。

如果我知道，你走得这么急，我再也不叛逆。

记得，你第一次打我。

我说“学校要搞活动，又是夏天。我想穿凉鞋。”

你就带我去买，一到街上，你拉着我到市场摆地摊的地方。

挑了一双你认为耐穿的老气的鞋子，又便宜，又柔软耐穿。

我却挑了一双，时尚又老贵的鞋子。

一番争执后，你都没有买。

回来后，我又哭又闹，一会说你小器，一会说你自私。

又不吃饭，又不写作业。叫不应，也不听。在房间里，一天也出来。

可恶的我还把你刮胡子的刀，给直接扔出窗外。

我扔了，你用了十年的东西。

过来就是一把掌，没舍得打在我的脸上，而是在我生气回头后打在我的后脑勺。不疼，也不轻。

我哭得撕心裂肺，可在我第二天醒来后，见到我最心爱的鞋子。

“那是他在大晚上熬夜给店里，做了一晚上的炒田螺，换来的。”我现在才知道。

难怪，从不睡懒觉的你，那天睡到下午还没醒。

就这样，鸡飞狗跳的日子，快要到学期末。

我为了找机会回家看电视，总是装胃痛回家。

不想在学校寄宿。每天除了学习，还是学习的日子太无聊了。

我一心想看电视，那怕是一档综艺也好。

我就变着法儿，让你到学校来接我回家“看病”。结果都是随意拿点药，就回家打开我心心念念的电视机。

那个认真的程度，比高考还要紧张。一有星期六天，就看通宵。

那时，你觉得我一个月才回来几次，什么我最爱吃的，我最爱的用的，爱穿的都早早的备好了。

而我却一直，不让你省心的挑三捡四。

“爸，你看这狗肉都有股怪味了；你怎么做这么肥的肉，吃了会长肚子的。”而你确是，乐呵乐呵地笑。

后来我听邻居说，你爸只要你不在家他就一个星期吃酸萝卜，狗肉都是朋友很早给他了。

“是吗？”我还记得当时，爸爸点头。我的心在滴血，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吃过狗肉。

还有那一次相信。受了委屈，被人指责偷了一颗金珠子。

有一天我同村邻居家睡了一夜，醒来后被指责偷了一颗金珠。

原因是，那晚就我一个外人在场。主要是面对他们家的诱导质问，说只要我承认就送给我。

我就想息事宁人，反正送给我就认了吧！

可是，他们忘记了，我去玩的时候，东西已经不见了。

我后来，我再也没去过那位朋友的家。

爸爸，你回来并没有打骂我。说了一句，“如是你拿了，就认，爸爸去给你赎回来。”

“如果不是你，就要去说清楚。”不是我，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。

父亲在送我去那位朋友家，因为声音大，招来了刚下崽子的狗。

真凶，把我爸给咬了，至今左腿上还有一个痕迹。

那晚，爸爸忍着痛，说我不懂事。还给别人赔礼道歉。路上还说“倩倩，我信你。”

再也忍不住，我哭得稀里哗啦，一直靠在爸爸的肩膀上。

那晚我守在爸爸的床前，不记得什么时候松开了，可我记得做梦了。

梦里我还是嫌弃爸爸的狗肉有味道，醒来眼角都是泪。

现在想想还真是天真，觉得爸爸吃了我做的早餐可能会好起来。

我把当天买回来的东西，都做成了早餐。有酸菜鱼、擂辣椒、豆腐乳、辣椒炒肉、还有青菜等。

爸爸，笑了。“你的厨艺是见长了，可是我只吃得下西瓜。”

我迅速，把大西瓜切成小块的。一小块一小块的。用牙签，把它送到爸爸的嘴边。

爸爸的嘴巴，都打不开了。

十年前的家里，哪去找榨汁机。我用小勺子慢慢把西瓜块压岁碎，一点点的喂汁。

希望，爸爸多吃点就会好起来了。可是，还没吃两口，他就呛到了。

我放下东西，把他扶起来，可是他说怕冷。就没让我看到他的后背。

原来，他的背因为躺着早就血肉模糊了，血印湿透了他的睡衣。

为了不想让我看见，说好冷。自己想“偷懒”，不想起床。

还是喝了几口西瓜汁，他说想念我奶奶以前做的南瓜饼了。让我去做试着做，来吃。

我出去，满世界的找邻居大伯家要南瓜，等我回到家里。

以为爸爸，说话累了。没敢打扰，就一直在做饼。饼做好了，像奶奶的味道。

爸爸，再也没醒过来吃过。他走的如此安详，平静。原来，人生有一次交心就足够了。

我突然哭不出来，几天沉默不语。不哭不闹，把自己关在他去世的房间里。

直到，整理爸爸遗物时，发现他钱包里有一张要褪色的黑白大头照。背面写着，我的宝贝。

那时，我只有一岁。肉嘟嘟的脸，还有爸爸年轻时的帅气的脸庞。

我再也忍不住了，哭得撕心裂肺。心里的安全感落到谷底。

爸爸走了，以后去外婆家谁来背我，我的水杯里的温水谁来装。

我的衣服，还不怎么会洗，自己洗的总是被染色，我的雨伞坏了谁来修。

谁能还我爸爸，如果能换回爸爸，我愿意替他忍受病痛的折磨。

如今，爸爸已经走了十年，我也成家立业了。

只要我不开心时，老公一定会给我做一道南瓜饼。不加糖，少油得奶奶味南瓜饼。

吃了我准开心，至少让我记起，那年夏天，我为爸爸做的南瓜饼是奶奶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