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螺

那时年少回忆里的甜

发布时间:2023/10/26 13:04:54   

隔离结束,收拾家里的卫生,准备出去大吃一顿时,两个从厨房的角落里找到的已经腐烂的西红柿,吸引了我的注意。

那鲜红上的斑白,仿佛是一条伸入了虫洞的鱼钩,钩回了我一些尘封的回忆。

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,这些小时候的美味,似乎再也难以吸引我的注意。美味的终结,不知是年龄的成长,还是物质生活的更高满足。

记忆中的小时候,总是嘴馋。于我而言,吃东西似乎是一件比考满分还值得庆幸的事情。生活中最快乐的,莫不过是吃到代销店里的零食。但,这种时光,毕竟是短暂却又稀少的。每天,嘴巴里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,萝卜,红薯,黄瓜,西红柿,但凡是从家里寻找到可以当做零食的食物,总是迫不及待的塞向嘴里。

当然,我的童年,也不全然是这个样子。

在我的记忆中,我的童年,分为三个阶段。

最初的记忆里,家里似乎生活着一个“吃神仙”,我看不见她,但是我笃定,她一定存在着。

那似乎是在我七岁之前。

当时家里还住在一个偏远的农村,家里是农村常见的三间贯通的砖瓦房。

最东侧是厨房,洗浴间,鸡舍,杂物间等等功能合并的房间,中间一堵墙,墙上开有一扇小门,连接着堂屋,堂屋的西侧墙开了扇小门连接着卧室。

对于那个生活了我人生最初九年的地方,如今,只是依稀记得,房屋很破,房屋里除了卧室,是没有装天花板的,堂屋和厨房抬头可以清晰的看到房顶被漆成红色的顶梁。

厨房和堂屋虽然是砌了墙的。但是也仅仅只是两米左右高,往上是空的。小时候,记得一家人去赶集,忘记带钥匙,爸爸从厨房爬墙进了堂屋,翻找的钥匙。

那时候的门,似乎只是摆设,不论是从厨房爬墙。还是直接选择一扇大门提起门轴,都可以轻易的让铁将军失去作用。

不过,哪怕是这么粗陋的防盗措施,印象中,家里是没有丢过东西的。似乎早前村里也没有听说过谁东西被偷过的。

也许是因为穷,也许是村里人多,总之,似乎当时大家穷却快乐着。

我敢笃定家里有“吃神仙”存在的主要原因,是源自于卧室的家具。当时卧室里有一套组合家具,家具的中央有一个一米见方的玻璃橱柜。从我有记忆起,那里面总是塞满了美食。糖果,饼干,水果,各式各样的吃食。最神奇的是,这个橱柜它总是塞得满满的,里面的水果与零食似乎从来都不曾缺少。

我一直很好奇,到底是谁把东西放进去的。爸爸说不是她,妈妈也说不是她。隔壁的爷爷奶奶,总是因为二叔家的事和爸爸妈妈吵架,他们是很少来我家里的。外婆虽然向着我,也住在不远处,不过,她和舅舅生活在一起,而舅舅家有三个孩子,他们也总是缺少吃的,不会有多余的吃食放进那个橱柜的。

一定是神仙吧!我猜想。

我很多次偷偷藏在窗户外面,想看看这个神仙到底长的什么样子。不过,很失败,我一次也没有看到过。

妈妈说,神仙会在我听话的时候,放入好吃的奖励我,如果我不听话,好吃的就没有了。

对于这样骗小孩的说辞,我是从来不信的。因为,好几次不听话被妈妈揍过后,过两天,那个橱柜里依旧会出现满满当当的好吃的。

这个顽皮的神仙,经常会放我喜欢吃的零食。以至于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,他把我的嘴,养的好刁啊!

那些年里,这个美食柜一直是村里小伙伴们羡慕的对象。

除了我家,同龄的小朋友家里,是没有“吃神仙”送好吃的!

毕竟,那个年代,1块钱只能买10块糖,但却可以做一盘香喷喷的麻婆豆腐的,最重要的是,有肉!

那时候的我,是村里的小香饽饽,小朋友们都愿意跟我玩,更愿意来我家里玩。因为在那个美食柜前,大家是有机会分享到美食的。

一些我不爱吃的食物,分享的更是慷慨。

看着小朋友们给什么吃什么,而且还会吃的津津有味。我不禁有一个奇怪的想法,为什么别的小朋友,什么都爱吃,似乎就没有不爱吃的东西。他们应该很听话吧,为什么没有“吃神仙”送他们好吃的呢?

然而,这个疑问没过几年,就有了答案。

那是一个清晨,一个秋天的清晨,天很冷,亮的也很晚。当时我应该是在读一年级或者刚刚上二年级,具体的年龄我记不清了。

我正沉寂在睡梦中时,突然一阵暴躁又急促的敲窗户玻璃声将我吵醒了。我吓的从我的小床快速跳下来钻进了爸爸妈妈的被窝。

似乎从那时起,我便有了噩梦。

妈妈安抚了一下我,并没有像平时那样,在我受到委屈,惊吓,不舒服时紧紧抱着我,她仅仅是安抚我了一下,然后摆正了我的身体,让我有一个舒服的睡姿,然后和爸爸一起穿衣起来了。

似乎是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,我听到屋外突然传来了哭泣声。

我有些害怕,用被窝捂着脑袋,但是却又偷偷的掏出一个缝隙,观察着外面。

爸爸妈妈穿好衣服就了卧室,他们还顺手关上了房门。

大门打开,我挺到了一群人的声音,叽叽喳喳的。声音最大的却是哭泣声,哭的撕心裂肺,让人有些害怕。

我依稀听到了爸爸妈妈说什么法院,什么筹钱。

从那之后,我印象中似乎持续了很长的时间,每天早上都是在天蒙蒙亮时,被敲窗户的声音惊醒,在爸妈起床后,屋外响起哭声。

似乎,每天都是这样。

这个哭声让我害怕极了,甚至,每天晚上都有了噩梦。

而这个噩梦的直接后果似乎就是压倒爸妈的最后一根稻草,家里突然间就没有了欢笑。

这之后的很长时间,爸爸都会在晚上去找姑父喝酒,喝的醉醺醺的回来。而妈妈工作回来看到爸爸的样子,又会忍不住暴脾气跟他吵架。而半夜里,我又会因为噩梦吓醒。等到早上起床,又是别人到家里的哭声。

哭泣,争吵,埋怨,家里整天被这些负面情绪笼罩。这个家,似乎已经不像一个家了。

这样过了大概一个月,妈妈是做妇联兼村委会工作的,那年不知道是福利还是指标,家里装上了电话。

而在安装电话的第二天,哭泣的声音更大了。

这次我躲在门外,听了个清楚。

似乎是爸爸跟人合作的工程出了问题,说是工程其实也就是跟人合伙一起包了一个给村民建房的活。这个活,其实是赚不了什么钱的。

但是不幸的是,辛苦钱偏偏还挣的很不容易——一个干活的工人摔死了。

这虽然不关爸爸什么事,但是,这活算是有爸爸的一点份额,哪怕法院划定了相关责任人及赔偿等等事宜,但是家属却不愿意,依旧每天上门,不过是为了争取更多一份的赔偿。

90年代的农村家庭,还是在全国知名的贫困县,家家几乎都是挣扎在温饱线左右的,那个时候的我家,也仅仅是温饱线稍微出头,却也算不上什么富裕。

工人家属咬定了说我家里有钱装电话,没钱赔偿什么的,连哭带闹的,折腾的更厉害了。

那一天,我从门缝中看到,妈妈哭了。

我开了门想要去安慰妈妈,却被爸爸推回了房间里。

事情在这一天终于有了转机。

从此之后,那家人再也没有来了。

我以为生活终于该回归宁静了,结果“吃神仙”再也没有出现了。爸爸也在几天后,背上了行李外出务工去了。

而妈妈,也因为收公粮,每天回来得很晚。

我被妈妈送到了外婆家,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留守儿童。

而我也时常回家,在我将橱柜中爱吃的,不爱吃的都吃干净了以后,我发现,那个经常装满美食的橱柜,竟然和别的橱柜一样,塞满了衣服。

这之后的变化,突兀的甚至让我感觉有些措手不及。

饭桌上,我爱吃的菜似乎都消失不见了。取而代之的都是一些家常种在菜园中我不爱吃的饭菜。

年少的我,多次为了饭菜闹脾气,但是,却没有任何的改善。

又过了半年左右,我懂了以前不明白的那个问题,为什么别的小朋友什么都爱吃!

因为,真的饿!

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,吃饭时明明吃的饱饱的,但是过一会就饿了。

你找长辈要吃的,长辈们还要怪你吃饭的时候不好好吃饭。最重要的是,他们也没有办法给变出吃的来。而且他们还很忙,没时间在一个小屁孩身上浪费太长的时间,

可是,我是真的有好好吃啊,就是,饿得快!

于是,我学会了和小伙伴们一起寻觅吃食。菜园里的西红柿,黄瓜;地里的红薯,萝卜;水里的藕,荸荠,茭白,菱角,总之,只要是能吃的,寻觅到的都会忙不迭地送到嘴里。

碰到野柿子,板栗,杏子等等成熟了,那更是会让我们忙得不可开交,漫山遍野的去摘这些美味。

就这样,过了几年。

年龄的增长,最大的毛病大概就是爱动手动脚吧。

而我因为从小养成的自我,以及父母不常在身边而变得敏感,因此一言不合,就会诉诸武力,和姐姐们打架似乎成了家常便饭。舅妈和外婆深受其苦,妈妈没办法只好把我送到了奶奶家。

奶奶因为和二叔闹矛盾,自己已经搬离出去,在村子的最东头重新建了一个小屋,和爷爷过活。

奶奶家相比我家,更是赤贫。

虽然爸爸妈妈过年过节都会给点钱,他们自己也种田种地,但是因为爷爷奶奶的兄弟姊妹多,后辈就更多,而后辈的姻亲加起来就更加庞大了。

用妈妈的话说,我们家二三十年能办一回喜事收一回礼,这些亲戚加起来一年得办三四十回,而奶奶几乎每家办事都要去随礼,这一年本就落不下几个钱,几趟随礼更就赤贫了。

在奶奶家,最穷的时候,大概是饭桌上只有米饭。

唯一的一个菜,是用大油加盐加味精加酱油,然后用开水冲出来的一碗汤。

说是汤,其实除了咸一点,口感滑润一点和一碗白水其实差距并不是很大的。

但是就这样的一碗汤,凑合着我也能吃两碗米饭!

那时候,我已经大了,开始知道照顾家里了。也明白了,有些事情,不是抱怨就可以解决的。吵闹解决不了任何的麻烦,解决问题,还要靠自己的双手。

那个时间,学业之余,大部分时间,除了捡破烂,和奶奶采茶叶,再就是去小池塘边,看看能不能捡几个贝壳或者田螺,亦或是抓两条鱼。

生活在一个少年眼里,似乎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。

乐观面对,似乎就没有什么是难事!

爷爷奶奶最爱的休闲活动就是看戏,我也喜欢跟着去。一般唱戏都是下午和晚上,下午场我要上学,爷爷奶奶要干活,一般是不去的,我们只等着晚上。

吃过晚饭,三个人溜溜达达地去了邻村。

爷爷奶奶是为了看戏去的,我则是为了好玩,毕竟看戏人多,同龄的也都会去凑热闹。

如果能碰到许久没有见面的姑姑,她甚至还会给五毛一块的零花钱。

很小的时候,有这个钱,大多会忙不迭地买一串毛蛋,不是因为自己多爱吃,只是因为这是最便宜的“肉类”了。实在缺肉,会忍着不适打打牙祭。

十来岁时,我已经不再接受大人们的馈赠了。

甚至看着戏台边的炸串,也不会生出任何一丝波澜。

见惯了生活不易,再差也不会穷奢极欲。

奶奶曾说,一个西红柿能做一盘菜。

如今想想,可能就是那时改掉了贪吃的吧!

毕竟,一个西红柿吃进肚子里不过解个人一时之馋,做成菜,却是全家的美味。一盘西红柿或许并不会让人快乐,但却比盐水酱油冲出的汤,让人更加的满足。

现在的生活过的甜,无非是弥补当初的苦。只是,甜美的生活里,再也找不见有些和我们吃苦的人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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